提到安藤忠雄,相信大家一定都對這位享譽全球的建築師並不陌生,甚至腦海中還能浮現幾件他在世界各地的建築作品,像是住吉的長屋、光之教會、淡路夢舞台、表參道之丘等,皆屬他膾炙人口的精采之作。然而,坐落於京都的一件小品—陶板名画の庭,這裏除了安藤忠雄善於處理的深刻思考與神性感知以外,還多了些動人的故事和浪漫的想像。

2.JPG

「陶板名画の庭」是個露天的美術館,精選了世界級的八幅名作製成陶板畫,散佈展示在這個長84公尺、寬26公尺、高14.6公尺的矩形盒子裏。但與其說是「散佈」,比較好的講法應該是:每一件畫作都被「精準地」安排於這個清水混凝土盒子內的「適當角落」吧!安藤忠雄曾經表示,自己做建築設計的時候,傾向追求一件事情,就是「在單純的構成裏頭,包含著複雜的內部空間」。這個案子也同樣貫徹了如此的信念,在一個簡單的方盒子裏頭,有著極其豐富多樣的空間組構,每位來訪的朋友應該都能深深感受到設計者強烈的引領,遊走在當中就如同身處一座城市的舞台,場景不斷變化與轉換,不由自主地自己成為了一位表演者,走動、旋轉、坐下、起身、張望 . . .

1.JPG

從京都地鐵烏丸線的北山馳走來,秋冬替換的街景是一列列夾道的紅黃綠褐交織,微微陰沉的天空之下依稀可見遠方的山巒起伏,不經意地幾片灰牆在對街以一種張臂歡迎的姿態顯現,沒見到原先設想的美術館建築物,卻一腳已經踩進了她的地盤。筆直的通道從中間劃開這個向天空敞開的方盒子,兩旁的斜牆加重了往前的引力,遠方端點的開口讓視線停不下來,一路看穿進入後方的林間,有種已經看遍了旁邊京都府立植物園的錯覺,這樣戲劇化的邀請著實讓人有點兒喘不過氣來。只不過才剛向前踏出一大步,人就定住了,腳下絕美地躺著一方睡蓮恰恰浸入水中,水面的波紋交疊著猶豫的天光,讓花瓣模糊在雙眼與心中那突然慢下來的指針之間,透過京都的水,彷彿瞥見莫內家中的那座蓮花池。

3.JPG

再向前走其實已經聽不見任何的聲音,嘩啦嘩啦的水流聲成為現在唯一的主旋律,越往下走似乎也越接近自己的內心,一種遺世獨立我與我自己對話的狀態。對安藤忠雄而言,建築是為了了解人類而存在的一種裝置,也透過「建築」這個語言,對社會傳達他的想法。或許此時此刻,這兒亦趨複雜的路徑與空間,正好反映了人們內心的糾結與矛盾,也只有獨自存在的當下,才有機會能夠看清與面對。往下繞了一圈又一圈,身體被漸漸低矮的天花壓得窒息,只能跌坐在盡頭處的金屬板凳上面,肩膀倚靠著堅硬的混凝土牆壁,這種感覺有點像是坐在行刑前冰冷的電椅上頭,遮簷外頭冷冽的天光從右上方灑落下來,剛好接上了眼前這幅「最後的晚餐」的光影變換,兩個時空融為同一個場景,似乎也依稀聽見了餐桌上的不安與無奈。

4.JPG

5.JPG

回眸,平靜的水面倒映著遠處兩道牆間的後方風景和天空,再次透過這些乍看沒有表情的清水混凝土與封閉的四方內庭,反而將視野與想像拉得更寬廣、也更純粹。安藤忠雄所謂「建築與基地相互抗衡、並交互編織成一體的動態平衡」,大概就是這樣的意境了 . . . 這或許也呈現出一種他追求的極致,「因著所有的一切被摒除的緣故,而能夠存留在那兒的事物便能更加突顯其深度,朝向其本質及原理的方向來前進」的「神之領域」吧!

6.JPG

7.JPG

轉換後的心情是豁然開朗的,步調也跟著輕快了起來,繼續前行的過程就算是有龐大構造物的擠壓,也能夠從容地閃身而過,柳暗花明的時刻如同走出山洞看見一片光亮,尺度震攝人心的水瀑反而提供了舒緩情緒的安穩聲響,抬頭所見穿梭於天際的通道,嘎然而止地面對中庭外頭向上伸展的枝葉,地面以下8.1公尺的深度卻讓人懷疑置身於谷底,眼目只能呆望著發亮的天空四處搜索著,在巨大「最後的審判」底下,錯綜躁雜的思緒在心中來回擺盪。不知安藤忠雄廿七歲(一九六八年)在羅馬西斯汀禮拜堂看見這幅畫作時,是否也有著類似的心情?

8.JPG

9.JPG

是該逃離的時候了,同樣又是一條筆直的通道,只是這次在基地內拉出一個最長的對角線,緩緩爬升到地面的高度,路途中的最後三幅陶板作品,似乎顯露了目送離開的不捨,前方的街景將原先被抽離的自己拉回了人間。離開不代表結束,安藤忠雄回憶當時為了與米開朗基羅進行對話所開始的旅程,直到現在這樣子的對話還都不斷地在他的心中持續進行著。

10.JPG

參考書目:安藤忠雄(2002)。安藤忠雄的都市徬徨(謝宗哲譯)。台北:田園城市文化事業有限公司

文章作者:許智喬 建築師   ( JCS Architects 許智喬建築師事務所 )  

文章刊載 :萬海航運慈善基金會會刊   停泊棧53期   (  http://charity.wanhai.com/  )

arrow
arrow

    JCS Architect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